浓墨流觞(停更待复更版

越绝望,越有希望

【六】 寂夜

“我曾想过与他并肩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正文——————


夕阳西下,余霞成绮。

沉没的夕阳勾勒出地面暗淡的影子,金色的黄昏也上交它的余晖。夜晚的风提前吹过,并不轻柔地割裂此时突兀的沉寂。但此时不应该有沉寂。甚至盛宣怀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急切与师父的犹疑。这寂静分明很短,沉默追着天光的尾巴,到草丛间响起打破寂静的第一声蛩鸣,天光犹未落下;这寂静又长得过分,盛宣怀脑中闪过混乱的百千思绪,顾余烈犹未发一声。

她重复:“请恕……弟子鲁莽。”

良久,盛宣怀头上传来一声轻叹。

“不算鲁莽。”

顾余烈伸手摸摸她的头,示意盛夏将她扶起来:“是我说的话,无需你来求我。只是……今日太晚了,你这样灰头土脸见长辈,实在不合宜。”

这话不假。她衣袖早在上午就被削去半截,叮叮咣咣地打了一天,断口处的纤维早就勾丝的勾丝,开线的开线,若不是今日胜了,叫人看去简直称得上是狼狈。更不要说一天下来比武台的风全呼在台上人的脸上,微尘被汗水粘住,脸上,手上、头发里,不细看没有什么,仔细一看,全是灰扑扑的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今天太累了。”顾余烈一锤定音,“你这样好的成绩,不急在一时。她一定会高兴的。”

“好好休息,明天我来接你。”他替盛宣怀理理衣领与肩线,转头又吩咐盛夏,“今日劳累不比往常,要多上心。”

盛夏屈膝:“是。”

“……师父!”

顾余烈正欲离开,闻言转身回头:“怎么了?”

“返魂草……”

想起师父不喜欢她吞吞吐吐,便直将一口真气包裹的返魂草捧到顾余烈面前:“返魂草娇贵异常,弟子怕保存不当,白白损失了无价的仙草。师父可否替我保管一晚,明日再带来?”

顾余烈笑笑,接下了那一团光晕:“你的东西,随你心意。”

春天到底还是白昼短,夜长。

今天可能是十五,月亮分外圆润明亮。春天特有的不知冷暖在空气中篇幅,粗粗地感觉确实怡人,可一抬头看天,就感觉月光寒浸浸地照下来,透过睡觉的单衣印在皮肤上,一点一点渗进骨头里。

忽然身后的光熄了,盛宣怀下意识地回头查看,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盛夏睡觉了。

“你还不睡啊?”

“呀!”

盛夏手里的蜡烛猛地一晃,险些燎着盛宣怀,她忙忙用手护住烛芯往后猛退一步:“哎……!我的小姑奶奶,你干什么这是?”

又上手捻了一把盛宣怀的衣服:“你是真不怕着凉是不是?”

“你……”

她还比盛夏大几岁,这倒被训起来了!

但的确是自己理亏。要不是她刚刚沉入思绪太深,也不会被吓得蹦起来差点被烫到,至于衣服……倒也没有人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,逼她夜里不穿外衣出门。

“你不是睡了吗?”自己理亏找不着理,盛宣怀心里窝着火,一咬牙站了起来,“又出来干什么?回屋去了!”

“别动,”盛夏按住她,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,“等我回去再拿一件,我来陪你。”

她把灯台放下,一路小跑进了屋,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盛宣怀重新坐了回去,抱着膝盖在石台阶上发呆。夜风拂过,晃动的烛火从低处映照着,明灭间勾勒出侧脸的轮廓。

“夜半了,你也不睡?”

“哪有你不睡,伴读自己先睡的道理。”盛夏拂了拂台阶上的灰尘,紧挨着盛宣怀坐下。夜晚的石板沁凉,把她激了一个激灵。不由得劳心劳力地叹了口气:“白天不是挺好的吗,累过头了?”

“没事,半夜睡不着闲的。”盛宣怀把头背过去,“你快去睡觉吧,我再坐一会儿。”

……

盛夏无奈开口:“……我虽不是多聪明,倒也不傻。”

顿了一顿,盛夏正色道:“从晚上回来开始,你就有些心不在焉,像是在想什么事。我是你的伴读,你若有事,我当然要替你解决。不过看你的样子,若是我不能知道的事,你直接告诉我,我也不会问。”

“没有什么不能说的。”

盛宣怀深吸一口气。

“今日回来的时候,路上听到许多人在谈论我。我听说我是几十年来唯一一个拔得头筹的女弟子。我不奇怪,我都是首席弟子了,咱们长明宗也没有几个女子。我只是——我真的有他们谈论的那么厉害吗?”

“你没有,是你的对手厉害,高风亮节地把头奖让给你。”

“我不是…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?”

“你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,啊?”盛夏气结,“你今天救人白救的,比武白比的,拿奖白拿的?你猜我要是明天把这话告诉宗主,他要从哪个字开始骂你?”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

“你要是这个意思,今天就不可能赢。”这回不是劳心劳力,变成劳心劳心的叹气了。盛夏自己不上比武台,也算是旁观者清:“你想说什么?”

“我没有感觉。”

“……嗯?”

“我感觉不到这是一件大事,也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。不是一直这样,今天上场之前我还觉得有些紧张。但现在想来,说到底各宗各派都在修炼,输赢也未必就是一定的事,总得有人走运些。我当然知道我赢下来绝非易事,别人说道说道也正常,但他们说上一个拔头筹的女弟子在七十年前,说得像我有多么珍稀——我没什么不同。”

“回去睡觉。”盛夏没好气地站起来,“我就说夜里露重你脑子不好使。赶紧回去睡,明天等着挨宗主骂。”

“你、你真告状啊?”

“看情况。”盛夏一手拿灯台,一手虚搀着盛宣怀站起来,“总得让宗主知道是你自己跑出来着了凉,可不是我的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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